知也,有涯?

阿妮萨

  当我到达教令院的课室时,一位中年学者正为大家发放教令院指南。

  课室里坐满了人,白发苍苍的陀娑多(见习学者的头衔,学者的最低一级)仅以一双日渐浑浊的眼睛支撑起瘦弱的皮囊,风烛残年刚刚摸到学术的门槛,万里长征却才刚刚开始;当然这里不乏神童——据说本届年龄最小的陀娑多仅有十岁。

  更多的则是神情昂扬的青年骄子们,他们就像一棵棵长势甚好的树苗,未来可期,竭尽全力吸收泥土馈赠的养分,渴望有朝一日成为须弥的栋梁,而那些拥有神之眼的幸运儿们,最有可能进入教令院的核心分会——神学会,佩戴神之眼的身影自然吸引了不少艳羡的目光。

  那些裸露的欲望混杂在一起,堪比春日齐放花朵的浓郁芬芳,我垂下头,有些眩晕,便随手翻看着这份指南——上面详尽地标注了学者等级所需的指标,以及不同等级拥有的权力。最高等级的九大学者得以面见须弥之神,聆听她的慧言,得到管理须弥日常事务的权力。而等级最低的见习学者转正至少需要研究两份不同类型的课题,并通过评审委员会的认证。

“学者不仅仅是一个身份,更是一种生活方式。成为学者,就意味着将灵魂奉献给知识”中年学者道,“成为陀娑多的第一步是寻找自己命定的学派,你们将有三天的时间考虑”

“听说她是提维普特·普尔布鲁尼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女儿?”

“小声点,提维普特在教令院并不那么受欢迎,他的论文可是禁书”

  提维普特,这个熟悉又遥远的名字像是一株薄荷,丝丝沁凉渗入我的心扉。父亲,在我的成长中仅剩下这个名字。我听惯了那些议论,儿时起,我就追问穆勒,我的母亲是谁,我是没人要的孩子吗?他们都说我是捡来的,提维普特为什么也要丢下我?穆勒总是用一个个好听好玩的故事哄着我,故事的主人公总是那个叫提维普特的人,他喜欢四处游历,研究不同的神明对于各地人民的影响。有一天故事里也出现了我......

“在想什么,饭也不好好吃?”穆勒把我从回忆里拉出来,微笑道,“今天是你成为陀娑多的第一天,这是给你的礼物”他从饭桌的另一侧递过来一册厚厚的文集。翻开这本手制书茴香绿的封皮,枝蔓缠绕的须弥文字工整地排列着,不用辨认就知道这出于穆勒之手。提维普特的名字出现在“试论无性神明对于提瓦特性别观念的影响”的标题下。我刚抬起头,就对上穆勒柔和的眼神。我们居住多年的小屋中央,悬挂着一盏样式过时的灯,昏黄的灯辉为他墨绿色的瞳仁涂抹上一层温润的颜色,绿的湖,皱了,有些细碎的光荡漾。那些光芒,我看不懂。

“我想,在教令院可能找不到提维普特的完整文集,所以我整理了一份。这是你父亲毕生的智慧,现在你已经拥有阅读它们的能力了”这些话像是熟透的树莓,从他酝酿完满的唇齿间落到餐桌上。

 

“......无性神自由选择呈现在人间的性别,基于人神同构的假设,在提瓦特各族人民的历史长河中,有很多性别处于模糊地带的人不再是医学意义上的病人。根据全文的研究证据,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:人的灵魂构造和神的性别类似,灵魂不分男女,因此每个人可以根据内心的需要选择更想呈现在人间的性别,并据此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、性取向。”

  我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论文,普尔布鲁尼学派开放的思维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研究方法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作者提维普特和童年故事中那个像太阳一样有力量的男人重合了。

  论文集按照时间编排,最后一篇是有关海祇岛文明的未完成的设想,那是一个信仰七大神明之外的海洋种族。有关那个神秘遥远国度的幻想,唤醒了我身体里的一些东西,通过这些有趣的假设我触摸到了提维普特的温度,我想要和他对话。

  提维普特在答案的尽头等着我,在我从未见到的大海等着我。

  嘴里咸咸的,泪水濡湿了面庞。

  有一种学说是这样的,人类从海里来,所以我们流下的眼泪仍旧残留海洋母亲子宫中的成分,尝起来是腥咸的,这让人类在痛苦的时候回忆起婴儿时期温暖眷念的味道。虽然这种假说被大部分学者斥做无稽之谈,我也曾嘲笑过的,可是——

  提维普特变成了一个属于海洋的、具有家乡意味的符号,他是我未曾谋面的父母,未曾探索的真理,他在大海的另一头,我这样坚信着。

  即使穆勒曾千百次回答我,你的父亲在一次海洋旅行中不知所踪。

  直到看到这份未完成的研究,我终于明白我想要寻找些什么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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